雪狼（上）

王杰希有点想吐，他原以为不进山一切安好，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点，他们该走公路的，就算是远些也不至于现在快要想把不多的午餐都给吐出来。开车的叶修也唱不了歌了，他们的车载收音机在这里毫无用处，充当人肉点唱机的叶修就差唱一首青藏高原了，结果一个坑一颠，差点咬到舌头。

祁连山脉笔直一条，远观去山脚下牛羊不计其数，他们平行于山脉而行，路却是土路，坑坑洼洼。刚下了雪，车开在上面压着积雪发着吭哧吭哧的声音，终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熄火了，罢工了。他们面面相觑，两张惨白的脸。

叶修叹了口气转身推推车门，稍使了劲却纹丝不动，他只得是一踹，踹起一泼雪来，终于是开了，一脚下去没了脚跟。车卡进了坑里，王杰希下来白着一张脸帮他推了推，毫无用处，他们只得是背靠着后备箱试图抽一根烟再想想办法，然而拿出打火机刚想点火，一阵狂风而来把两人都吹成了傻逼。

抽什么烟，在这儿能喝纯正的西北风。

“现在是什么时候。”王杰希搓了搓手，一口白气飘散而去。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刺眼的很，他戴了个大墨镜，叶修看不到他的眼睛。

“六点。”叶修掏出手机擦了擦屏幕，这里信号不到一格，像是与世隔绝。它相当的不给力，继信号垃圾之后干脆关了机，叶修看着黑屏的手机蒙了蒙，敲敲甩甩毫无反应，他只得是耸耸肩。

“我的手机高原反应了。”

王杰希或许是笑了一声，抱了双臂试图以此取暖。但他没能嘲笑叶修更久，半分钟后王杰希才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喊一声糟糕，转身就去刨后座车门旁的积雪。在太阳下积雪已然有些开化，王杰希并没有费多大力就拉开了后座车门，叶修在旁边大笑，被王杰希回头一瞥忙是收声。

后座上都是王杰希的宝贝，叶修的手机随它报废去，这些可不能。王杰希探进身去找他的相机包，在叶修跟前把车门用力合上，在里边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宝贝相机检查了一遍，万幸还算正常他才是松了口气。

“喂，王大眼儿。”叶修在外头敲窗，王杰希理都没理，先把东西重新放回包里装好才是开了车门，问他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叶修摆摆手，冲着车里努了努嘴，“是你的小黄纸待不住了。”

王杰希回了头，看到了一堆杂物中他的木头盒子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黄色的符纸软塌塌的搭在盒边缘。王杰希一扬眉，它又是翘起来，摆了摆。

王杰希了然，伸手去把木头盒子拿了出来。叶修就好整以暇的看着王杰希忙前忙后——这里他帮不上忙，他曾经问过王杰希要不要他一起，被王杰希一句“添乱”给堵了回去。

王杰希这个人神神秘秘，叶修在他身边两三年了也没摸透。叶修刚见到王杰希的时候他还背着摄影包成天跑前跑后，那时的叶修叛逆少年一个，离家出走蹭口饭吃，跟王杰希看了对眼，两个人凑活凑活，没料到接下来会跟他跑遍大江南北。

起初叶修认为王杰希是个摄影家，直到他有一天看到王杰希从包里掏出一柄桃木剑。叶修支支吾吾了半晌，问不出个所以然，王杰希看了他一眼最后给他瞧了那个跟他相机一样宝贝的木头盒子，叶修觉得自己可能入了邪教。

在几年走下来后叶修明白了这些并不全是那些不可信的东西，就像现在。王杰希拿出了墨水和细毛笔，九月的祁连就算下雪实则还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那张自己会动的符纸被王杰希贴在了车窗上，小黄纸中间有个毛笔勾勒的小人儿在蹦蹦跳跳，叶修伸手去逗它，这小人儿就躲到了角落里，连着符纸一角也翘了起来。

“叶修。”另一边传出了王杰希的声音，叶修只得是笑笑，收回了手，那小人儿又跑回纸中央蹦蹦跳跳。

“遭邪了？”叶修转身去找王杰希，后者正写好最后一张纸，贴在车的挡风玻璃上，又默念了几句听不大懂的话。

“不是邪。”王杰希把木头盒子盖盖好示意叶修上车去，“是灵。”

叶修明白这是好了，便是进车转了转钥匙，发动机发出了一阵哀嚎却终归是成功启动，他兴奋的搓了搓手猛地一踩油门，顺利脱了坑。

车又一摇一摆的走了，副驾驶坐上王杰希在摆弄一个罗盘，脸色不太对头，过了会儿又转身从后座拿了相机包过来，开机调了调把画面呈现在了屏幕上。

叶修没看出个所以然，“又怎么了？”

王杰希端着相机看了一会儿，放下来盖好镜头时叹了口气，一句话让叶修毛骨悚然。

“人太多了……”

对于王杰希来说，肉眼不可见之物无非邪灵妖三种，这是叶修几年观察下来的结论。他见识多了，习惯了，但他的见识跟王杰希显然不同，叶修可没有王杰希的阴阳眼，真遇到这些事王杰希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反正听着指示走总没有错。

邪与灵叶修是一点儿没见过，妖却是见过几个的。像是那个小人跳舞的黄纸，上面就附着一只小妖，从叶修认识王杰希那一天起它就跟在身边了，也不知来历，不知缘由。还有王杰希家的猫，说是猫又，起初叶修还不信，直到一天回家看到客厅里一个小女孩儿捧着爆米花看电视，王杰希正巧刚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坐到沙发上，那小女孩儿就靠过去蹭了蹭，换来王杰希一脸宠溺的摸头杀。叶修死机当场，王杰希解释了半个小时。

叶修稍是明白一些，看的见得是妖，看不见的再论。他们现在还在祁连山脚下坐着过山车，一车黄纸飘飘荡荡，幸亏是四下无人，要不可当真吓死人。王杰希又摆弄摆弄相机终究是受不住，东西一放靠着车门闭了眼，留着叶修一人望天望地唉声叹气，刚刚王杰希一席话让他有点哆嗦，车内暖气像是也要没了作用。

叶修掌着方向盘可谓是小心翼翼，戴了墨镜看着那路开的慢慢悠悠，生怕是真又遭了什么事，虽说这黄纸贴了一车，当是没什么东西再敢靠近，但要真是人多，他这一油门下去该撞到多少啊。

哎哟，不敢想。

七点。祁连的天总算是开始有些暗了，却是让叶修更加提心吊胆，他们来时没料到这场雪，这下耽搁了路，天黑前肯定是进不了山赶不到藏民家了。这祁连山脚人烟稀少，就算不去早已讲好的人家，四下也真找不着什么人。

八点的时候他们依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王杰希揉了揉眉心，“藏民天黑了就全都回去了，也不可能出来，找个地停车吧。”

没办法，叶修只好靠边停车。祁连的夜晚下到了零度以下，又不能一直开着暖气，叶修怀疑他们可能冻死，然后就看到王杰希从后座下拉出两大包暖宝宝。

“撑一个晚上还是可以的。”王杰希塞了一袋给叶修，自己又下了车，打了手电筒拿着小小的桃木剑绕着车身划了一圈，最后在雪地里拍了一张符，满意的钻回了车里去。

“大眼儿，我觉得这儿晚上应该不冷。 ”在一切灯光暗下的时候叶修开口，试图给自己壮胆。

“为什么？”

“因为你说……人多啊。”

黑暗中王杰希动了动，丢下一句话，“睡觉。”

叶修只得是叹了口气，把整个人埋进了贴满暖宝宝的小毯子里。

但他并没有如愿睡上一个安稳觉。

叶修是被奇怪的啪嗒声吵醒的，他睁眼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黑暗中传出了急切的，像是在敲打窗玻璃一样的声响。

这鬼地方哪有人……！叶修吓得一声冷汗，赶忙是开了灯，声音从后面窗玻璃上发出，他转头一看，是那小黄纸在敲着玻璃。叶修猛地松了口气，然后转过了头。

对上一片绿油油的眼睛。

“……王大眼！！王杰希！！！”叶修大喊，钥匙就插在车上，他却是转了几下才是寻回力气发动了车。

发动机一响，夹杂着叶修的喊叫声把王杰希彻底从睡梦中惊醒，他一醒来还在状况外，“怎么回事？”

“狼啊！狼！”叶修面白如纸，王杰希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往前一看，少说数十只狼就站在他们的车前，隔着夜色同他们对视。

王杰希画下的圈子毫无用处，小黄纸在后车窗上敲打的愈发急促。

他们两人都看的清楚，为首的狼毛色白的没有一丝杂质，几乎同惨白的雪融在了一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