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下）

叶修把车开到后院的时候王杰希理好了他的木头盒子，跨着相机包跑了下来，羊群在羊圈里躁动不安，咩咩的叫了起来，紧接着就是藏獒的狂吠。主人家的灯啪的一下被打开了，惊的叶修是根本顾不上其他，王杰希刚坐进车里，门还没关，他就一脚油门踩下，绝尘而去。

“他们会报警吗？”叶修猛打着方向盘，车在被积雪覆盖的山脚下颠簸着前行，他脸色青了几分，稍是摇下了车窗，令寒风驱了那不适。

“不会。”王杰希低头摆弄他的木头盒子，细毛笔叼在嘴上话语模糊不清。他抽出黄纸来一张张拍在玻璃上，这里没有桌椅给他正襟危坐的研磨沾墨，他只能拿着墨瓶直接蘸了在纸上画下笔锋锐利的符号。

“我在他们门口留了张符，他们会什么都看不到的回去继续睡觉——包括把我们忘掉。”王杰希在短短两分钟内画完了三张让叶修一眼看过去有些莫名胆颤的符，才是松了一口气再开口回了他先前的问题。

他把这三张纸小心翼翼的放进木盒里，用镇纸压住，又用桃木剑隔空划了几下，看得叶修眼角抽了抽。王杰希总是能搞出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他了解得还是太少了，他觉得他可能需要回去瞧瞧易经学学奇门八卦。

在王杰希开始眯着眼描模一副过分细致的纸时他忍不住分了个心，往他那边瞧了瞧——自然是没看懂，“你在弄什么？刚刚那几张看的我有点心悸。”

“那是招魂的。”王杰希专注的把手中的符画好，让人惊讶的是，就算车行颠簸他的手却还是很稳，每一笔一画都未曾出过差错。他最后把那张复杂的符往车窗上一拍，抬头一看赶紧是出声提醒，“右转。”

叶修下意识一转方向盘，他这才是反应过来那些车灯进了山里去，便是重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他们会发现的。”叶修有点紧张，他的手心在冒汗。他们这样不加掩饰的跟在后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事，猎狼的人他不是不清楚，他们手上必定有枪支，就算他们不伤人，若是他们俩被人发现了也一定过不去。

“不会。”王杰希看起来胸有成竹，他相当冷静，目不斜视，如果忽略他肩头晃悠到贴他脸上的小黄纸的话，他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怎么不会，我还开着大灯，他们没瞎。”叶修想了想，试图把灯关掉。前方的车队拐进了山里，叶修想了想，拐了个弯上了另一条盘山土路。

王杰希屈指敲了敲玻璃上那符文复杂的纸，“你以为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

永远不要在王杰希面前不懂装懂。叶修深刻的认识了这个道理，并打算闭嘴。

“左拐。”王杰希眼睛一眯，叶修打着方向盘下意识又看了王杰希一眼，那一抹金光，以前他从来没看过。

“王大眼儿……”

“干什么？”

“你眼睛发光诶。”

“……停车。”

“等等等等，我说真的，你自己没感觉吗？”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上去就夺了方向盘一脚冲着刹车踩下去。车在道路上急刹，叶修可谓是惊魂未定，整个人靠在驾驶座上大气不敢喘一口。

“你，你干什么？”

“停车啊。”王杰希说的坦然，收回脚转身就开了门，“下来，接下来我们走过去。”

“……我以为你生我气。”叶修悻悻然，挠了挠头下了车，外头没再下雪却还是刮着寒风，四周漆黑一片，他试图给自己壮个胆——他点了一根烟，而后被一阵风吹灭了。

“我看到东西的时候眼睛就会这样。”王杰希走在前面，他们上了一个小山头，看下去还能看到那星点的车队驶去的方向。

“不会吓到别人吗？”叶修帮他背了相机包，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后面跟着。

王杰希回的坦然，“我本来戴美瞳。”

“但我现在又没必要在你面前遮掩。”

叶修愣了一下，觉得脑子有点发热。他轻咳了两声又试图点一根烟，却还是刚燃起来的时候就被风吹灭了。

在他点第三次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王杰希突然转过身来，握紧了他的手，他们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呼吸可闻。叶修看到王杰希泛着淡淡金光的双眼，一时间忘了呼吸。

“不要再点了，他们开始不满了。”

“……谁？”

王杰希合掌哈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脸，再在他眼前晃了晃。叶修有点懵，下意识闭了眼，再睁眼时眼前全然变了样——一群雪白的狼眼睛绿油油的直瞪着他。

“我c……”叶修吓得口不择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往地上跌去。王杰希眼疾手快，伸手扶他一扶。

“它们碰不到你，你怕什么。”王杰希反手握了叶修的手，面不改色的拉着他往前走去，狼群缓缓的让出路来。叶修胆颤心惊，心想着你不怕我怕啊，这4D电影一样的迷之场景他要是不怕那真的是他心太大。

王杰希握的很紧，叶修手心都渗出了冷汗，他也像是没感受到一般。叶修深吸了口气眯了眼只剩一条缝来试图减少身处群狼中的视觉冲击——只有一点效果。

王杰希的手心很暖，驱了祁连的寒风，叶修有点想拥抱他。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他们应该干正事，而不是想点有的没的。但他觉得他需要，否则他又该注意到那些盯着他的绿油油的眼睛。于是他看着王杰希乌黑的后脑勺，感受他温暖的手心，再往下看是修长的腿。

而后积雪使他清醒，他被王杰希按到一个土包后面，探出头可以看见车队停了，四周都是漆黑山，那群人下了来，空气中响起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他们真的有枪。

“我们在这边干什么？”叶修压低了声音，他觉得背后有点发毛，忍住了转身的冲动。他尽力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山脚的那些人身上——都是些年轻人，他们还拿下了手电筒，叶修不明白他们这样怎么找得到狼，那些生物可并不蠢。直到他顺着电筒打灯的方向看去，瞧到了一个在大石头后面掩藏的不错的洞口。

“它们找我们帮忙。”王杰希低下头去捣鼓他的木头盒子，他把镇纸拿下来，取出了那笔锋冷冽的符纸，“这群人想着猎狼很久了，早就摸透了，听到狼嚎了吗？”

在王杰希话说一半的时候一声狼嚎响起，叶修抬头一看，发现了半山腰那雪白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山脚下人们的欢呼，他们给枪上膛。而雪狼身后，群狼也开始蓄势待发。

他们像是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你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是吗？”叶修哈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拍了拍王杰希的肩。

“当然。”王杰希把那几张纸叠在一起一起在空中撕开，有什么烟从他手指间飘出，叶修看的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你召出了什么？”

“鬼。”王杰希幽幽的说。

惊叫声从山脚下响起，巨大的影子投在他们手电打出的光下，人们仰起头寻找着空中是否有什么不明飞行物——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半山腰的雪狼又叫了一声，狼嚎回荡在山间，那些巨大的影子也动了，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吓得人们丢盔弃甲，什么枪支弹药，不过用来吓人的玩具。

狼嚎声此起彼伏，有些胆大的往半山腰乱打一通，子弹却被黑夜给吞噬了。群狼就站在那里，为首的雪狼居高临下的看着无知的人们，宛若一座塑像。

人们仓皇逃窜，滚回了车里，踩着油门逃离了这个诡异的山谷，一切又静了下来，静的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王大眼。”

“又怎么了？”

“我决定再也不惹你了。”

王杰希笑了，他站起了身，双指夹着一张黄纸在空中一挥，那黄色的纸面瞬间变黑，王杰希把他迅速的贴到雪上，用桃木剑扎穿。

“好了，我们走吧。”

雪狼在半山腰看着他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头雪狼。”晴朗的祁连，叶修开着他的小破车翻山越岭往外面走去，王杰希仰过了头，一本杂志盖在他脸上。

“那是它父亲爷爷曾祖父曾曾祖父……”王杰希慵懒的声音传来，叶修翻了个白眼。

“他们祖传护山啊。”

王杰希直起了身，把书从脸上拿了下来。他摇下了车窗，探出了身去。他们在泥地上前行，王杰希拿着相机照下了这一幕，转过来给叶修看。

在他们前面，有绵延万里的人，有的双手合十，有的跪了下来，有的虔诚的跪趴在地上，一路到了地平线上。
叶修看了看，咋吧了一下嘴，没说话。

他们出祁连的时候看到了造路的施工场地，一点点吞噬土路，把那些朝拜人的灵魂压进了沥青里。

“他们能升上天堂吗？”

“在世上待久了，不能了。”

“那这路还是要修，他们怎么办。”

王杰希看着窗外，面无表情，慢慢的说，“他们终究要被碾进历史的车轮里。”

Fin.

百兽录我本来是打算陆陆续续写一百只动物（不存在的），感觉这样神神秘秘神神叨叨的王杰希非常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