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骑士从海的那边来。

国王说，“你就不要走了吧？”——不可抗拒的。

0.

      太阳升起时巨大的船帆出现在地平线上，浪潮掀起了喧嚣，年轻人站在船头向大海呐喊，他的佩剑在太阳下泛着金光。

      水手们在甲板上忙碌，浪头一个接一个打来，风开始大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太阳本来在他们身后，这回躲进云里去了，年轻的骑士原本还想在甲板上同浪潮抗争，却被人请了进屋。

      不，不，我不是骑士，我现在是个航海家。年轻人说，他跟人展现他的航海图，讲述他们走过的路线。被木板隔起来的空间中橙红的灯油随着船体晃荡，人们围在桌旁，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其实是船长。

      但他太年轻了，是否有二十岁，不得而知，他与人们打成一片，他们亲切的叫他“Peter”，他们喝酒，Peter就在旁边喝着果汁，他们碰杯，不会落了这个年轻人。

      一个浪潮袭来，抖落出了这个年轻人的爵位，人们看他的眼神变了，诚惶诚恐。他就算举起果汁，也没人敢同他碰杯。

      但人们的酒杯也碰不到一起了，船开始摇晃，水手在屋外大喊，大海在同他们开着玩笑，让天空笑出了眼泪，让风笑失了方向。狂风暴雨接踵而至，人们在船舱里醉酒一般的摇晃，扶着桌子，吐了一地。

      Peter不愿再待在里面了，船舱里是人们的怒吼，抱怨，哀嚎，充斥着呕吐物和打翻的酒瓶的味道。他收起了自己的航海图，在摇晃的船上寻找浪潮涌动间的平衡，他扒住了门把，用力扯开时雨水从外面倾泻而下，打湿了他手里的布料。他把航海图叠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这是他的命，他的一切的研究，他回去的钥匙。

      天空与海洋接在了一起，他鼻翼间口齿间全是咸涩的海水，他扒着木质的扶栏，听着可怜的船板吱嘎作响，太阳消失了，乌云成了吞噬一切的猛兽，他看到浪潮掀起，在他面前像一堵墙。

     回去吧！回去吧！水手在他身后大喊，他们也想自己保命，但不愿抛下这个年轻人。他们敬他，Peter是个远洋探险家，他救起了不少同样心怀大志的冒险者，却没料到自己也将落入自然的考验之中。

      浪头高过船的桅杆，重重的打下来，木制的甲板支离破碎，Peter觉得自己要被碾碎了，又被海浪托起，一切都离他远去，那些呼唤，那些尖啸，他像是伸手就要够到天，又被浪潮席卷着拖进深海的黑暗中去。

      有什么在呼喊，翘起的船尾上有人在尖叫，他尽力的把头往水上仰去。他睁了眼，在雨幕后，他看到了空中的城市，像是海市蜃楼，那些高耸的石柱将它托起，像是巨大的堡垒。

      “我看到陆地了！”Peter大喊，被巨大的涛声吞没，咸涩的海水涌进他的口鼻中，“我看到……”

      他看到了奇迹。

1.

      “可怜的孩子。”

      “他从哪里来？”

      “我们在海滩上找到他的。 ”

      ……

      “这不可能，那艘船离海岸很远。”

     ……有什么……

      “他不可能活下来的，所有人都死了。”

      ……什么人……？

      “看他的衣服，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衣服。”

      ……他在哪里？

      “他还有佩剑，这把剑不错，趁着那位还没来……”

      “嘿，你可太胆大了，他知道任何事。”

      “别危言耸听了，老兄，他不可能知道我早餐吃了什么。”

      “金枪鱼三明治配牛油果沙拉，我说的对吗？”

      另一个脚步声响起。

      “上帝，我有眼不识泰山。”

      “别贫了，将军，你可是越来越胆大了。”

      “是的是的，我逾越了，my king，请问我可以拿走这柄剑吗？”

      不……别……

      “随你喜好。”

      等等……

      “多谢您的恩赐。”拆卸声响起，有人在摆弄他的腰带，“这柄剑看起来真漂亮。”

      “……别碰我的剑！”Peter猛地惊醒，他睁开眼，大喊着坐了起来。

      “噢——”一个声音在他脑袋上响起，“你醒了，如我所愿。”

      他抬头，看到了一个小胡子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身着着红丝绒的长袍，衣摆拖到地上，胸前缀着透亮的宝石。他手上的权杖点在他手边，杖尖镶了一圈白宝石——那个人用这种漂亮石头挑起了他的下巴，偏了头眼神将他从头扫到脚。

      “航海家，嗯？”男人尾音上扬，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Peter下意识就回了他，“是，是的，先生，我是一名航海家，呃，其实我还是个骑士，所以请不要拿走我的剑，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以及先生，请问这里……”

      “你看起来还没弄清楚你的处境，男孩。”男人笑了，收回了手，权杖在手中划过一圈，“话多并不是个好习惯。”

      Peter仰着头愣愣的看着他，他看到男人微扬的唇角，含着笑意的眼眸，再往上，是厚重的王冠，蓝宝石折射着绚丽的光彩。

      “Rohdes，给他安排一个房间。”国王转过身，踩着红色的地毯回到他的王位上，上台阶时侧了身，眼神瞥了Peter一眼，抬手轻挥，“招待好我们的贵客。”

      Rohdes——本想解掉Peter佩剑的将军，在他醒来时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身在他身边站的笔直——现在听到了命令，弯腰向他伸出手来，“起来吧孩子，我得先带你去洗个澡。”

      “谢，谢谢。”Peter稍是回过神来，握住了他的手起身。Rohdes的手很大，也很暖，Peter打消了对他们不太好的第一映像，冲他友好的笑了笑。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Peter感受到了视线，转过脸对着男人也咧嘴一笑，挠了挠头。Rohdes给他引路，Peter忍不住多看了王座上的人两眼，他就那样慵懒的坐在那里，挂着一抹自恃的笑意，而在他的身侧，一副钢铁的铠甲半隐在王座后的阴影里。

      他们没有走出王宫，Rohdes引着他穿过花园的长廊，绕过翠绿的假山，这里像是私人园林，Peter在里面看到了无数他见都没见过的植物。石柱上绕着碧绿的藤蔓，上面开出了海蓝色的花，花瓣一开一合，像是在呼吸。

      等他看到了塔楼上攀满了这种奇异的植物时才发现呼吸这个字眼太过苍白了——那像是一层层的浪潮，要席卷到天上去。

      “Rohdes先生，这里究竟是……？”Peter咽了咽口水，小心的问道，他琢磨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他不知道自己的船员怎么样了，他的伙伴们都下落不明，这让他相当紧张，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怀里的航海图也不见了。

      “很显然，你在王宫里，现在我带你去沐浴，你可刚从海水里捞出来。”走在前面的Rohdes回道。

      Peter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他的确是看起来相当狼狈，他的衣服被海水浸透了，身上还满是附着的沙子，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

      “是……不，不，我是说，我在哪里，我是指，哪片大陆？我怎么到这里的，我的同伴们呢？”

      “你在埃尔兰德。”Rohdes带着他穿过又一道高大的雕花木门，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为他打开了门，“空中的国度。我们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事实上你该庆幸今天是我们下到陆地上进行交易的日子，否则真没有人能发现躺在沙滩上的你。”

      “至于其他的，我劝你还是别问了。”Rohdes的话语听起来不容拒绝。

      这是一间非常好的房间，Peter走进去后就被惊到了，这起码比他曾经的住所大好几倍。它有宽阔的客厅，真皮沙发，打扫得很干净的壁炉，通过房间里的另一扇门他可以看到卧房，床帘被一丝不苟的挂在床柱上，窗框和门上都有复杂的雕花，窗帘轻薄，模糊了窗外的夕阳。

      他在客厅里驻足，壁炉上方，巨大的挂画挂在墙上，上面描摹的是一只海妖正在海洋上唱歌。这不像一个王宫里会出现的东西，Peter忍不住看了好久，直到一阵机械的声音传来。

      他吓了一跳，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墙上出现了一个空档，一方毛巾被递了出来，上面是叠的整齐的衣物。房间里传出了水声，他一看，温热的水已然开始注入木质的浴桶。

      Peter几乎被惊呆了，这两种完全不符的现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处在一个跟他所生的国度差不多的石头与木头一起搭建的建筑中，却出现了超过他想象的机械造物。他以为这些东西只能用来做剑做盾，却不料已经到了宛若有生命一般的地步。

      但这完全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他想起了之前窥见的在那王座之后阴影里站着的宛如雕塑的盔甲，想到了那像是会呼吸的花朵，他开始想像自己是否在梦里——但他感受到了温热的水流趟过身侧，驱了他身上的咸腥味，洗去了沙尘。

      他掐了掐自己，痛的差点掉眼泪。

      衣服很合身，Peter再一次感到惊讶，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房间里无所适从。他突然有点迷茫，不知该干什么，夕阳沉进地平线下去了，外面开始变暗，房间里的火烛却自动的燃起，壁炉下也冒出了火，但里面却并没有木柴。Peter突然感觉周遭有点寒冷，就算房间实则已经很温暖了。他的心跳很快，他开始恐惧这未知的一切，他想去找自己的同伴，去找跟他一同过来的人们，去找他的航海图。

      于是下一刻Peter就跑去了门口，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他伸手试图打开门，房间里却又响起一种金属摩擦的声音——他没能打开这扇门，壁炉却移开了，在那副海妖的画作下，他看到了一个通道，里面一点点亮起来，四壁散发着金属的寒冷。

      这像是一种邀请，又像是一种威胁。

      Peter咽了咽口水，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他小心翼翼的踏上那金属的地板，它既没有下沉也没有什么机关，这让Peter暂时松了一口气。他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直到在他拐了几个弯后眼前出现了橙红色的光芒，他屏住了呼吸，最后一脚踏上了柔软的地毯。

      他没有穿鞋，绒毛搔的他痒痒的。

      这看起来像是另一个房间，比他的更为华丽，散发着人类的气息，桌上果盘里吃了一半的葡萄，开了盖已经享用完毕的晚餐，贵重奢侈的摆饰，门后的水声。有人在这里，Peter认识到这一点，他站在原地有些局促，而暗道的门在他身后合上了，他没了退路。

      是谁呢？他想，这个“邀请”他来的人是谁呢。

      而后水声停了，他又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位穿着宽松浴袍的人走了出来。

      “Tony Stark。”他开口，语调随性，Peter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这是在讲他的名字，而他认得这张脸，跟他之前看到的那位穿着华贵的国王一模一样。

      “P,Peter Parker。”他觉得他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于是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位Stark先生挑了挑眉，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并没有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而后什么改变，他坐到了沙发上，伸了手，就有机械臂为他倾上早已醒好的葡萄酒，直接递到他手里。

      Peter眨了眨眼，看呆了。

      “坐吧，航海家。”Stark冲着他举了举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他看起来就像在对待朋友那样随意。
   
      Peter有点难将他与之前那样高贵的模样对应起来，唯一有一点一样的就是他眼里闪烁着不变的光芒。

      “国王陛下……”Peter有些不安的坐下来，斟酌了一下称呼，这个词讲出来的时候他看到Stark眯了眯眼，嚇的他立刻坐直了身子。

      “不用这么拘束，孩子。”Stark扬了扬手，“酒？”

      “不，不用了。”Peter忙是摆手，“我不太会喝。”

      “噢，那你真该学学。”Stark笑了，他放下了手上的酒杯，“看起来你不太愿意同我聊会儿天，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Peter凝神，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拳。

      “你要知道，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我都不会放他回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