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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邱呱  

【全职/叶王】我与猫与叶修

#作家叶/画家王

#约莫一万来字写到有点怀疑人生

#算是很早就想写的设定。不是什么有名人,不过是两位为生活而挣扎的小人物而已。



      门外的猫越来越多了。

      起先是在台阶上,后来花园里也来了几只,隔壁的孩子来玩,遇见我的时候同我说,秋千底下可也有呢。我去看,果然,虎皮猫正在下面睡觉。

      孩子们笑嘻嘻的说,以后可以来看他们吗?我说当然可以,自己也是高兴,抿起唇来。

      我自也是爱猫人。

      我花了点时间在网上查了养猫的事宜,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骑着车去了城里,在几十种不同品牌的猫粮里选了很久。店员看我踌躇,过来问您家养的什么猫呀?我想了想,说,野猫。

      她笑起来,笑到我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不买了,她便是擦擦泪说野猫不用猫粮的呀,它来给您捉老鼠呢。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抓错了重点,说别人都迫不及待的想推销,你却是劝我不要买。她笑得肩膀耸动,说不出话来了。

      我骑着那辆快要掉链子的破车回了家,两手空空。街边的孩子问我去哪了,我说,我去城里采风。那你采回来什么了呀?我笑了,说,什么也没有。

      回到家后我把二楼的画架吭哧吭哧的搬到了庭院里,我站在台阶上往下看,有猫趴在我脚边,有在鹅卵石的小径上晒着太阳,再往远望去,秋千下趴着的依旧是那只虎皮猫。

       一只褐色的猫正像我走来,优雅的像是走台的模特,我站着看它,直到它在我跟前停下乖巧的坐下来。一人一猫在傍晚的夕阳中对视,我觉得我也成了一只猫。

      我摆好了画架,趁着阳光在地平线上挣扎,大把的刷开了天空的橙红,草地的暗绿,棕色的秋千在画布的左边孤独的摇晃,我点了几笔,让猫同它作伴。我蘸了白颜料,调成了夕阳的颜色,晕开了仰躺在鹅卵石地上那只懒猫毛茸茸的肚皮。

      最后我在画布上添上了那只猫模特,细描了一双眼睛,像是透过画布来看着你,我有点心惊,想要给它改的柔和一点。但或许猫生来就是这样的,我比划了几下,还是放下了笔。

      那只猫站起身来了,向我走过来,我看着它,它看着我,我招了招手它便跳上了我的膝盖。

      我的膝盖上是调色盘,被它踩的一团糟。

      我说,你是想盖个手印吗?

      它好像听懂了,举起了沾染着颜料的爪子,按在了我的画布右下角。

      太阳在这个时候沉到了底,它从我身上跳了下来,踩花了我的牛仔裤。我把画架搬了进去,再转头时已经看不到猫了,黑夜把它们吞噬,我有点怅然若失起来。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办了一个小画展,想了很多文艺的名字,脑袋有些疼,便是不管不顾了,拿起笔在一块崭新的画布上凭着脑海中的画面画了一只猫。它有褐色的皮毛,碧蓝的双眼,爪子却是偏黑的,我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只是一抬眼,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我把这张画摆在了门口,在右下角点了一个爪印。

      来的都是孩子,他们蹦蹦跳跳的进来,看着满屋子的猫欢呼起来,他们便开始叽叽喳喳了,说,你瞧,这只我见过,我还摸过它的脑袋呢。另一个又说,这一只上次可蹦进了我怀里。友伴都是羡慕起来,说你可真是讨它们喜。

      我站在门口,有猫来扒拉我的裤腿。我低头看了看,蹲下身去指尖插入它的毛里轻揉,它看起来舒服极了,眯了眼,趴在脚边似是要睡去。

      有阴影笼罩在我与它之上。我抬了头,看到了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容,西装革履,领带却是歪的。我站起了身,问,先生您是来看画展的吗?

      他说,门口这张是你画的?我点头。他便又说,那我就是来看画展的。

      我有点奇怪,却没多问,转头看到他在我不大的一楼客厅里认真的端详起那些粗糙的画来。他每一幅都停留很久,不像那些孩童,而是安安静静的当真在欣赏。

      我内心有点不安起来,他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我这三脚猫的画工,是经不起推敲的。

      他转过头来了,我佯装镇定。

      画的很好。他说。

      我怔了怔,抿了唇,露出一个可以算是非常礼节性的笑容,说,谢谢。

      他连眼角都弯了。

      他说,我叫叶修。

      王杰希。输人不输阵,我伸出了手。我看到他也愣了一下,才是伸手与我同握。

      我目送他离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三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不是在邮箱里,是猫叼来给我的,它有着褐色的皮毛,碧蓝的眼睛,偏黑的爪子。

      我拿起了这封没有落款信,展了开来,看到了没头没尾的一段。


【他站在夕阳下被粉刷成了橙红色,倒影被无限的拉长,到地平线的那端去了。残留的光芒在他身上跳跃,汲取着最后一丝温热,那是黑夜来临前的挣扎,他不管不顾的任他们去,直到手脚冰凉,漆黑吞噬了微光,细雨染湿了肩头。路人笑话他,有好心的想给把伞,却都被婉拒了。或许是同类。我想,我上了前去,没有讲话。我们并肩而立。】


      我看了几遍,上楼寻来了铅笔,把纸摊开在桌面上,在背面画了简笔画。画完后我才看出来,那淋雨人一个像我,一个像叶修。

      猫在旁边等着我。我把信折了折,让它叼了回去。
我扯开了新的画布,仔细的回想起叶修的样子来。

      第二封信如期而至。


【我从伊甸园摘了果实与他共享,我们在潮湿的路边坐下来,果子咬在嘴里又酸又涩。黑夜开始张牙舞爪,像要将我们拉扯进地狱去。头顶三尺神明冷眼旁观,任其生死,心寒至极。我在寻找热源,靠了过去,我们在冰冷的夜里相依,共同唾弃飘渺的上帝。】


      我笑了笑,分不清他究竟是基督徒还是无神论者。身边的画架上有模模糊糊的轮廓,我用铅笔又勾勒了几笔,起了身把那只送信的猫抱了起来。它很乖巧,在我怀里安静的待着。

      我抱着它下楼,靠在秋千上沐浴着傍晚柔和的光芒,惬意的晃荡。

      后来我睡着了,猫不知何时从我怀中跳了出去,叼走了信纸找他的主人去了。


      第三封信在秋日来临时才到我的手中。


【寒夜是可悲人的绝境。天空的泪水浸湿了衣物,把他的悲伤刻入我们的体内,我说够了,够了,他也说够了,够了。可雨还是下,我们一齐打了喷嚏,在树下苟且偷生。冰雨在腐蚀我们的意识,可是灵魂是坚硬的,不可破的,他徒劳的进攻着,我们坚若磐石。】


      我描绘了一块石头。它冰冷且坚硬,纹路清晰。

      画架上的叶修多了些颜色,发丝根根分明。

      下楼时我又看见院子里的猫,有在嬉闹的,有在睡觉的,有孩子来逗它们玩,我看了看说别随便喂它们东西。孩子们听到了,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好。

      有孩子站起身来问我,杰希你还画猫吗?我想买一幅贴在家里,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它啦。

      我想了想说,上次展览的画你要吗?那个孩子缺摇摇头说,我想要这只。他指着一只黑色小猫,正在地上打了个滚。

      我说,我试试吧。孩子欢呼,笑得灿烂。

      上楼之后我开始画那只黑猫,勾勒了几笔缺总是不满意,皱了眉看了看,几笔涂掉了。又试了几次,依旧是不尽人意。

      目光瞟到了那幅叶修的画,最终是放下了笔。

      第二天再碰到那个孩子,我便同他说,我正在作一幅大作,等我画完了,就给你画猫,好不好?

      孩子先是低落了一会儿,却还是笑起来说,那作为补偿我要第一个看你的大作。

      我笑着说,好。



      我搁下了画笔,开始了日日期待来信的日子。叶修给我的印象模模糊糊,我只记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歪了的领带,他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西服呢,是黑的,还是棕的,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呢,我闭上眼,却只想起嘴角的弧度。

      虎皮猫蹦了上来,踩在我的膝盖上随着我和秋千一起晃。我仰过了头去,秋末不再温暖的阳光将整个庭院都笼罩了进去。我有时候想,我为什么不去找这位奇怪的观赏者呢,我只要跟着猫一起,踩着它的脚步就能去到他的家里。

      信上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他。


      第四封信在天空已经开始飘雪的时候来到我的跟前。我当时正在屋内烤火,听到了玻璃喀喇喀喇的响动,是那只褐色的猫在拍打我的窗户。我把它放了进来,它就毫不客气的窜上了我坐的小沙发,盘踞在上面,那是距离火盆最近的位置。信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有些可怜。

      我伸手把它捡了起来,拍去上面的浮雪,字迹已经晕开了,仅能勉强辨认一二。


【晨日来临时我们像是末日的存活者,他伸了个懒腰,像是刚睡醒的慵懒猫咪,我便问他……】


      后面的看不清了,我却知道他问了什么。

      这一次我不想画,把信叠好递到了那只惬意烤火的猫面前。它似乎有些不情愿,站起来抖了抖毛,甩了一身水珠,才是把信叼了过去。

      它走进飘扬的雪花里,我跟了过去,踩着他小小的梅花脚印,一人一猫似是在雪天漫步。

      我随着它左拐右拐,进了小小的巷子,看见了小小的门,门从里面打开,展现出小小的屋子。

      叶修从里面出来,蹲下身抱起了猫,看见了我。

      我们两人都愣了。我站在门口没说话也不动弹,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敛了表情,等着他的表示。

      最终他说,进来吧。笑容带着些许苦意。

      我走进去,看到的是一副破落景象。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会是富丽堂皇的别墅,天鹅绒的地毯,吊灯该是意大利款,进门时门是自动打开的,后面的仆人会毕恭毕敬的说欢迎——我是不够资格让人欢迎的,不过是臆想罢了。

      没想到?他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说的坦诚。是没想到。

      老久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声音,关门时得小心翼翼,像是下一秒就要脱离门框的束缚。破旧的木质地板一踩就是怖人的喀吱声,门旁的简易衣架上挂着灰黑的大衣,满是褶皱,还有一件西装,保护的很好,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一件,或许这是他的全部家当。我看见床——如果那还能称作床的话,或许只是一块木板,摊着些棉絮,一条破布。唯一尚好的只有窗旁的书桌,上面放满了稿纸。

      你是作家吗?我看了看那些文字,问。

      姑且养活自己吧。他耸了耸肩。

      你是画家吗?他反问。

      我用他自己的话语回他,姑且养活自己吧。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想起多年前的见面,两个离家出走的人在路上相遇,淋了一夜的雨。他当时便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回家?

      像是杠上了似的,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着我当时说的话。我想要自由,家给不了我。

      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我再是扫了一眼这破旧房子,发出了邀请。

      你会管我吗?他问。

      不会。我回。

      我会抽烟。

      偶尔分我两支。

      他笑了,故意是带着些许嘲意的。王杰希,你哪会抽。

      你不该戳破的。我回的诚恳。所以你现在就只能在后院里抽了。

      那我还不如继续待在我这破房子里,我可以在里面抽到乌烟瘴气。

      乌烟瘴气是个贬义词。

      王杰希,你太不可爱了。

      承让。

      两个人有些僵持,他就在我面前点起一根烟来,看着牌子就知道是便宜货,烟味呛鼻。

      我忍着喉咙的瘙痒说,我在画一幅画。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需要一个模特。

      有什么报酬吗?他问。

      起码你能抽一个不那么刺鼻的烟。

      我乐意。

      我有点没词了。最后再多看了他几眼,试图把他的眉眼映入脑海里,或许以后都不会相见了,我得看个够。那件西装是黑的,我看清楚了,他现在穿的却是一件脏背心,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人模狗样。

       然后我转身离开,小心翼翼的推开在抱怨的木门。外面还在下雪,雪花飘落在我的鼻尖,化了,冰凉感渗透了皮肤。我抖了一下,把衣领拉到最高,想着该去城里买一条围巾,上次看见的那条墨绿色的很好,就是有点贵,我可能要喝一个星期的稀粥。

      猫在身后叫起来,它可能是在怀念我家火炉的暖意,叶修家没有火炉,四壁凉的要结上冰花。我转过身,它就从里面跑出来,跃进我的怀里,我挠了挠它的小脑袋,哈了一口气。

      叶修无可奈何的走出来,耸了耸肩。

      没办法,它这么喜欢你,我也只能跟它一块儿去了。


      我靠着门框等了一会儿,叶修在里面理东西,他没什么能理的,只是把稿纸拢了拢,在桌沿磕齐整了,从抽屉里摸出几块硬币来,又穿上那件灰黑的大衣,他看了看那件西装,没有再动它。

      我见你的时候你就穿着这身,在雨里。我看了看,说。上次你来看画展的时候也是。

      现在不需要了。叶修笑了笑,走出了门。这里没有上锁的必要,我们一前一后的朝大街上走去,再没回头。

      他就这样在我家住下,他的猫占据了我的小沙发,我只能跟他一起坐板凳。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每天早上睁眼时看到的都是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会起床把窗户打开,火炉早就熄灭了,屋里被灌了冷风,叶修就会一个哆嗦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喊,王杰希你关窗!

      我眯着眼睛看着难得的晴天,伸手把窗户开的更大,转身下了楼,边走边说,你起床。

      叶修的猫在小沙发上理毛,我去厨房煮了两碗白粥,把窗台上的报纸包拿下来,里面还有六条鱼干。两个人一只猫,可以吃两顿早饭。储冬的食物要吃完了,冬天也就要过去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叶修正挠着头发从上面下来,囫囵的喝完了粥,鱼干在嘴里咬的喀吱喀吱的响。积雪已经开始消融,野猫在雪里打滚,台阶下全是猫的脚印,像是落了一地梅花。

      叶修问我,春天要来了吗?我点头,要来了。



      迎春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城里,我骑着那辆小破车,叶修试图坐在后座上,一屁股下去它就不堪重负的哀嚎起来。我把叶修赶了下去,蹭了一辆大巴车,排气管轰隆隆的。

      上去后没有地方坐,就挤在台阶上,叶修说我以前也是坐过小汽车的人,我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这是虎落平阳了?他就翻了个白眼,说你积点口德。

      好吧,那你这是体验生活。我违心的说。

      到城里时我们被人流挤了下去,站在还泛着寒意的春风里,有点无所适从。像是两个被世界抛弃的人站在车水马龙之中,汽车喇叭声响彻在耳畔,人群在叫嚣。有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找死啊!

      我才是反应过来,拉着叶修开始跑,漫无目的的跑,跑到气喘吁吁,肋下生疼。两个人就坐在街边的花坛旁影响市容,我说渴吗?叶修点了点头就差把舌头伸出来,说渴死了。

      我摸了摸兜,掏出几块零钱来,笑了笑。那我们奢侈一把。

      两碗豆腐脑被摆在面前,叶修把糖撒的很多,多到老板娘看他的脸色都有点变了。他呲溜一口把滚烫的豆腐脑吸进口中,捂着脖子垂死挣扎。我很无奈,不打算去管他,自己小口小口的吃着。

      他吃完的时候我还有半碗,我抬眼就能看到他撑着脑袋盯着我碗里的。我挑起一边眉毛来,说你要吗?他忙说要要要。

      豆腐脑凉的差不多了,我端起碗,学着他的样子呲溜吸了个干净,一点都没留。

      下午的时候我去买颜料,他要再买些纸和墨水。我在便宜和贵的颜料中踌躇了很久,伸手向便宜的货架去时从后面探出一只手来,把贵的直接扫到我的购物篮里。

      我皱了皱眉,想要拿出去,边拿边说,我买不起。叶修的语气听起来相当不屑,说我看你早上理钱的时候,明明是够的吧。

      我把我还想买条围巾的话咽回肚子里。再想想,春天也要来了,围巾也没多大用处了,便是算了吧。然而路过橱窗是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两眼,那条墨绿色的是真好看,好看到我希望一直是冬天。

      叶修在买墨水的时候我在看那家店里的字画, 裱起来挂在墙上,有软笔有硬笔的。我有时候觉得奇怪,为什么叶修住着那样的房子,却买得起这样贵的墨水,还用钢笔来写文章——我看过他的钢笔,上面有英文,我看不懂。

      转身时叶修不见了,店员跟我说那位客人刚说出去一下,您是他的朋友吧,他让您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点点头,干脆就继续看着那些个字画,有一幅山水甚是好看,我抬手比划比划,陷入了沉思。

      叶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说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我如实的回说中国画的透视很奇妙。

      末了,又加一句,问他刚刚去干什么了,边说着话边转了身,却被墨绿色糊了眼。

      我有些发愣,看着被胡乱围上颈间的围巾,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叶修什么都没说。我便也没问,一前一后的走出店去,顺手把围巾理理整齐。稍凉的初春,围起来刚刚好。

      原来他并不是真穷。我想。

      到家的时候我解了围巾叠的整齐放到盒子里,叶修在一旁喂猫。那些野猫也不怕人了,大门开着它们就都进了来,叶修不知从哪里搞了些猫粮来,撒了一圈任它们去吃。

      我把盒子放到柜子上,叶修就席地而坐撑着脸问我你干嘛不围。我想了想说,你难得送我个东西,我得护的好些。他就笑,说王杰希你这人怎么有时候有点傻。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上楼去了。

      画架还摆在桌旁,还是模模糊糊的轮廓,只描了些许头发。我看了半晌,拿起画笔在上面划了划,觉得不太好,调了调颜色,又觉得不对劲。干脆就扯了,换一张上去。

      叶修喂猫喂个没完,我就趴在楼梯的扶手上往下看,喊道,叶修你上来!

      我喂猫呢!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失真。

      让那些猫抓老鼠去,你把你自己那只抱上来!我怕他听不见,又加大了音量。实则这小屋子又有什么听不见呢,他怕是被我喊聋了。

      叶修没办法,满嘴的抱怨起了身,拖着步子走上楼来。我审视了他半晌,把他拉到书桌前坐下,说,你写点东西吧。

      他很奇怪,看了我半晌说你今天什么毛病。我随口讲一句说绝症,就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去一旁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画架前,调整调整角度,窗外傍晚的暖光落进来,撒在桌前。

      叶修坐在桌前笔在指间翻出花来,看我又是摆画架扯画布翻颜料的了然了一些,笑了笑说王杰希你要给我作画就直说。

      那你就写呗,我画你写东西的时候的样子。我叼着笔话语有点模糊,抬头看了他几眼,又是埋下头来调着颜色,在旁边点了几点。

      好好好。叶修看起来很无奈,在桌上扒拉扒拉纸,拿着钢笔蘸了蘸墨水。

      第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似是变了一个人,我看了很久才想起最初的目的,忙是执起了笔。我乐于大片的刷开喜欢的颜色,像是印象派的作风把一切都画成色块的堆叠,这一次我却不打算再如此。

      他慢慢的写,我慢慢的画。他写下【栗色的发丝】时我在细刷他黑的没有一点杂色的短发,他写下【碧蓝如海的眼眸,含了万千星辰】时我在勾勒他微挑的眼角,他写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时我在思考,这双修长的手,该是钢琴弹的很好吧。

      叶修还穿着那脏破背心,我却给他画上了休闲的衬衣,他在纸上写下【墨绿的长风衣,围巾掩了白皙脖颈】。

      我们在各自的作品中将对方描模成自己心中的模样。最后我在他的书桌前画上了他的猫,褐色的毛,蔚蓝的眼睛和偏黑的爪,橙红的光芒照在他们身上,将一半身子升华的像神明,下半身却是暗色的黑沼。

      我搁下了笔,他也搁下了笔。天早就黑透了,期中我起身开了灯,廉价的白炽灯泡一闪一闪,我不得不闭了眼,回忆夕阳的光芒。

      我们一起起了身,他走过来,把纸递给我看,又是偏头来看我的画作。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喷笑了一声,而后便是一齐笑到肩膀发颤。叶修啧啧了两声说这个我看起来像个大家,对,就是那种人们都认为的作家的样子,一个小木桌,最贴近生活,钢笔要大牌,有只猫绝对是加分。

      那只猫还要会踩脏你的稿纸。我接了一句,他便笑着说对对对,要踩一串梅花。

      我想了想,把那写着不知道时哪个好看画家——总之绝对不是我的纸放到桌上,拍了拍手叶修的猫就窜上来,我用墨水给它点了点爪子,它就机灵的在纸上走起了舞台步。

      大作。我抖抖那张纸。裱起来就能卖个上千元。

      大作。叶修屈指敲敲画架。裱起来可能可以上万。

      后来那张纸和画的确都被裱了起来,却没卖。叶修把画挂在客厅里,非常骄傲。我把小小的纸框起来摆在桌上,觉得有点自恋,干脆是合起来放到抽屉里。

      我又能开始画猫了。


      夏天就这么向我们走来。我画了那只小小的黑猫,送去给那个孩子,收了点零食费,回来的路上买了两根油条,骑着小破车进院子的时候叶修靠在秋千上犯懒,晃啊晃的,有猫在旁边,有猫蹲在他膝上,有猫坐在他肚子上。那只虎皮猫似乎不满自己的领地被占,硬生生的从叶修的脸上傲慢的走过去。

      我抛下车就上楼,从窗口看下去正巧能看的一清二楚,手上画笔刷刷颜料翻飞。中午毒辣的光芒差点把叶修烤熟,他一惊一醒,猫就四散逃窜,而我正巧落下最后一笔。

      一点都不细致。叶修上来后点评着我的画。

      时间太短。我左看右看,自己很满意,就放下了笔。

      不过好看。他看了看,可能是识趣的改了口。

      后来这幅画卖了,我拿着我们几乎一个月的伙食费有点愣神。.

      我们去吃好吃的吧?叶修也很高兴,在我拿到这笔钱的时候也有杂志社向他抛来了橄榄枝。我说好,立刻就动了身。

      我们在小饭馆里落了坐,随便点了几个菜,我看着价格有点感慨。我没有穿我那满是颜料的牛仔裤,换了件墨绿的T恤和黑色运动裤,叶修也没穿他那脏破背心了,白色的衬衫衬得他更人模狗样了。

      吃小炒肉的时候我觉得人生实在是足够美好的,对面叶修却被辣出了眼泪。我们边吃边聊,我又是说到他为什么要跑出家来,说他上次给我买的围巾可不便宜。

      叶修耸了耸肩说,其实我爸每个月都有给我打钱,可我不想用,也就上次给你买的围巾让我动了八百年不用的卡。

      我咬了咬筷子,有点不太好意思。

      哎我说你别想太多,不用白不用。叶修话锋一转,笑了笑。他们说我写东西没前途,我当时想证明给他们看看。不过瞧瞧现状,的确是没什么前途。

      你为了什么才写作的?我突然问了一句。

      他可能是没有料到,愣了愣,半晌才是开了口。

      不为什么,我乐意。

      我笑了,说,你是真叶修。

      难道我还是假的吗?他看起来很惊讶。

      如果你说为了理想为了前途,我得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王杰希,我给你改口的机会。

      不改。

      一餐饭在浓浓的火药味中结束。我们在月光下散步,打着嗝,揉着发胀的肚子。我说,要胖三斤了。叶修满不在乎,胖就胖呗,跟你过没啥好处,天天饿肚子就给饿回来了。

      我想想也是。那当初他干嘛要跟我活呢,找罪受。

      你家好歹有床。叶修的理由非常的实在。

      我有些感慨,穷的时候只要有个床便万事大吉了,等我们有了些小钱,便想着小炒肉,日日想着小炒肉,若是再多点,就该开始想着红烧肉了。房子也是一样,我们在路上聊天,说以后钱攒了,去城里买套房。我说,有时候人真挺贱的。叶修说,对啊,我们都是贱人。

      一路散步到家门口,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辆豪车稳当当的停在我的大门前,一看就是。

      我有点奇怪,说这种豪车敢晚上停在这里?也不怕被人給刮花了。叶修没说话,我转头,看到了他有些发白的脸。

      我们走近了,就有人从车上下来,五六十岁的模样,眉眼间跟叶修有几分相像。

      他看着叶修说,你跟我回去。

      不。叶修的声音有些发冷。

      父子俩在僵持。我多看了几眼,开口插了嘴,说,夜晚风凉,进去说吧?

     那个男人明显有些不悦,话语却还是礼貌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很多遍,然后说,请问您是?

      他房东。我撒谎撒的面不改色。

     进门的时候叶修的父亲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客厅的画,怔了怔问,这谁画的?我在旁边回的坦诚:我画的。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是画家吗?我想了想说,业余爱好而已,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你要真能活成这样也不错。叶修的父亲看了那幅画很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叶修就站在旁边半天没说话。

      叶秋已经继承家业了,你回去我也不会再强迫你了。他父亲在沙发上坐下,老久的棉絮一坐就凹了下去,叶家父亲皱了皱眉,又添了一句,你何必呢。

       我回去干什么,回去给你丢脸吗?叶修的话语里没了冷意,却还是平淡的,毫无答应的打算。

     我用了很久的时间刷了五遍碗,茶是粗茶,有股烧焦的气味。我把这碗茶递到叶家父亲手边时他下意识伸出的手顿了顿,还是接了过去,抿了一口,放在了旁边。

      父子俩的气氛有点古怪,我不太想在这里待下去,就随便编了个借口说,你们慢慢聊,我还有点事。

      我转身上了楼,快要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听到了叶家父亲模模糊糊的声音,他说,那个杂志社,是我打了招呼的。

      我觉得有些手脚冰凉,靠着桌沿硌的腰部生疼,我搓了搓手。正巧叶修的猫不知怎么悄悄的溜了上来,我便蹲了下去把它抱进怀里,它轻轻的叫了一声,我低头吻了吻它的额头。一人一猫蜷缩到了角落里,都失去了对床的欲望。楼下的声音还有点模模糊糊,我本怕他们吵架,却也没听见有谁拔高了音量。

      听着听着我就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不知道被谁拍醒,迷迷糊糊的睁眼发现是叶修,很奇怪,问你干什么?反而被他反问,你干什么?缩角落里睡。我揉了揉眼睛,试图解释我其实并没有想要睡觉。

      但叶修没有听,拉着我的手就往下跑去,我怀里还抱着他的猫,两人一猫像是在逃命。

      叶修的父亲已经不在楼下了,我有点奇怪,却被叶修拉出了后门,后院的大门外赫然停着一辆小轿车,一看就不是新的,对我来说却足够奢侈了。

     我迷迷糊糊的被他拉着往前跑,迷迷糊糊的被塞进了车里,迷迷糊糊间就觉得车发动了,猛然清醒了过来,一倾身就在耳边惊声,你干什么?

     叶修被我喊的有点耳鸣,痛苦的捂了耳一会儿才说,我带你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

      我爸不劝我走是不罢休的,我怕到时候他喊来一群人把我绑回去。

      ……那他现在呢?

      说给我一个晚上的思考时间,自己回车里睡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往后一靠,猫被我们吵醒了,在我怀里闹腾,扒拉着我的衣服。我想了想,还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有驾照?

     有啊。叶修说的得意洋洋。

      那这车哪来的?

      呃……他显然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把这镇里唯一有车的那家人半夜喊起来,给了他们卡和密码,说我这卡里二三十万就当买你这车了,钥匙有吗。

      我不知道发表什么言论,面无表情的给他鼓了鼓掌。

      月亮还挂在天上,四周是漆黑的,连路灯也一闪一闪。叶修驾着车在路上疾驰,像是跑路的逃犯。我看到他父亲的车还停在我曾经的家的门口,秋千还在吱呀呀的晃,黑夜把我的二层小楼房勾勒成了一个怪兽,把回忆吞尽,把往事尘封。

       车开出镇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放在柜子上的围巾来,心底有些空,说你这礼物我到底还是搞丢了。叶修倒是满不在乎,说反正都是我爸钱买的,不真,下次我给你买条新的。我想也对,便不再失望,又加了一句说还是别了,太贵。

      我们在没有目的地的车上开始遐想起往后的生活,我说,我要画很多画,很多猫,很多你。

      叶修想了想说,我要写一本书。我问他书名,他随口即来:我与猫与王杰希。

      我冷静的表达了极度的不满,说把猫和我的名字换一下。

      叶修哪里会随我的愿,他理直气壮的说我跟猫相识的早,猫得在前面。

      祝你大销。我话说的一字一顿。他嘿嘿一笑,回了一句承你吉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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