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维也纳，晨日里下着小雪，萨列里出门时被雪沾了一身，带着满身的潮湿踏进美泉宫。

罗森博格挨着他的脚跟走进来，讲着一些工作上无关痛痒的话：二世想看新的歌剧了，当然还是要意大利语的；哪位不识趣的小伙子对卡瓦列雷示好；背地里有些谣言不太好；对工作上心是好，但不要累到了……

萨列里走在前面，安静的听着他的话，偶尔回应两声，难得的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在谈话的空档里飘去了窗外，雪还在下，越来越大，风声在敲击着美泉宫的窗户。

详谈起新的歌剧时萨列里才多言了几句，他有一部歌剧其实写好很久了，最近有了新的想法，做了改动，今天过来也是想给二世看看，听听他的想法。罗森博格相当高兴，从萨列里手里要去了剧本，哼的不成调子却也连连叫好。

递回谱子的时候罗森博格仿佛闻到了萨列里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很快就消散了，像是他的错觉。

二世对新剧相当满意，把萨列里和达蓬特都赞赏了一番，让剧院马上开始排练，罗森博格出来时喜笑颜开，手杖把地面敲的咚咚响。他从走廊的这头夸赞萨列里一直到门口，把他的耳朵都快要磨出茧。终于是惹得他不悦了，眉头拧成疙瘩，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罗森博格一看坏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保命要紧。

雪已经小了不少，但还是将息未息，落满了他的肩头。

进门时冬日就被抛在了后头，管家帮他抚掉了雪，沾着寒意的大衣被挂上了衣架。他心里还在想歌剧的事，管家就同他说卡瓦列雷在琴房等他，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课。

萨列里会忘事实在是少见的，所以在他给了卡瓦列雷一个吻手礼并表达了歉意后她有点惊讶。卡瓦列雷多看了萨列里几眼，有些担忧的问他是不是需要休息，他看起来瘦了不少。

正在翻谱子的萨列里顿了顿，这一次是他几分惊讶，思考了一番他最近的工作却觉得并无不妥，便谢了卡瓦列雷的好意，把谱子摆上了谱架。

最近有部新的歌剧，他说，希望卡瓦列雷能担任女高音。这是自然的，也是好事，两个人心情好了不少，忽略了方才几句谈话。在课后萨列里又邀请卡瓦列雷留下来用餐，谈了谈歌剧的事，讲起了除了歌剧以外最近也做了一些别的曲子，问卡瓦列雷要不要听一听。

下仆去准备中餐，他们就在琴房度过了剩余的时间，卡瓦列雷安静的听着，神色却不平静。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萨列里自然的询问她的想法，这让卡瓦列雷不得不斟酌了几番。

先生，是哪位姑娘住进了您心里。她问。

萨列里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

午餐的时候他们喝了点小酒，萨列里让人把卡瓦列雷送了回去，又一头扎进了乐谱中。他方才觉得还有些可改的地方，得在正式排演前再看看。

整个下午都没人来找他，这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寂寞，以往总有个人会喜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对他的乐符指手画脚，但他今天没来，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萨列里不得不开始思考是不是在什么时候他们又吵了一架——毕竟吵架这件事在他们之间已经是家常便饭——把他给惹怒了，现在不知道窝在哪里生闷气。

但这已经够久的了，以往他就算是一天没来，也会在第二天早上就来敲响他的门。萨列里想到每次吵架不论对错都是对方先妥协，再是死皮赖脸的凑上来，他倒是从没主动伸出手去。

这倒让他有点愧疚了。

但他忘了他们因为什么吵架，怎么也想不起来。萨列里倒是不会为此苦恼，等他来了，什么话都往外倒，自然就清楚了。

这一次却是到晚上了也没人来敲门。

萨列里终于忍不住了，自己又不好意思拜访，就叫了下仆来，让他去把人找来。

下仆显然很惊讶，问他找谁。

萨列里皱了眉，说找莫扎特，把莫扎特叫过来，就说我有新谱子跟他讨论。

下仆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管家正巧端了点心来，忙是挡了一挡，让人先出去，再是询问了方才的言语。

萨列里说那是新来的吗，我不过让他去找一下莫扎特，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管家愣了一下，笑的很无奈，把点心碟子放在桌前。

您忘了呀。他说，莫扎特一个星期前就去世了。

下葬的时候，您不是在旁边吗？